但五天后,她们很配合地站在镜头前。
韦辛和韦忆是一对姐妹,来自贵州,每年初夏,一辆大巴会接她们和乡亲来到宁波这个草席之乡割蔺草,他们觉得“不好看”的辛苦劳作,在很多人眼中是一种“艺术”。通过拍摄割蔺草,有人获了奖,出了名,但劳作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些照片,毕竟二十来天,草割完他们就走了。因为来去匆匆,他们被称为“蔺草客”。这回,姐妹俩和乡亲们好久才弄明白——眼前这些摄影师来拍照,就是为了专门给割草的他们办个展览,就在他们割草的地方。就在他们割草的这大半个月里。这是《村庄·脸庞》驻地摄影展的第五季——西乡·蔺草客所谓驻地展,就是哪儿拍,就在哪儿展,给被拍的人看。为此项目人魏波费了好大心思,才从熟识的工厂找了19名拍摄对象。一起完成这个项目的,还有策展人周伟平,摄影师缪亚萍以及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的王雅灵老师和她带的学生:丁佳逸、林江浩、陈心燕、杨鑫涛、沈清辉。一开始都不配合,工人觉得自己脏,又不愿耽误功夫,摄影师和学生就给大家发八宝粥,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聊聊天。王老师记得,有人一边摆手一边对学生说:“你们好好念书呀,别像我们这样干脏活!”慢慢地就熟了,他们跟着工人回到住处,等他们洗漱干净了再拍照,并把照片送过去。韦辛和韦忆都喜欢这张,王老师也喜欢——生活百般滋味,她们笑着面对。
学生还给韦辛的T恤拍了张照片,韦辛摸着屏幕咧嘴一笑,这样看看,还真挺好看的。
T恤上的单词“swing”,有点像个隐喻。后来他们又碰到了一个女孩,她说:“我差点就和你们一样,也上了大学呢!”有个学生在采访手记中写下:这些异乡漂泊的人,他们的心是不是也在家乡和梦想间晃来晃去呢?这个差点上大学的女孩叫小真,90后,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不下地,工作是买菜做饭,照顾20多个人的生活。蔺草客每天早晨3点就要下地割草,小真每天凌晨1点就要起床开始为他们准备早饭。她带了一大瓶自己做的辣酱,这是家乡的味道。他们贵州人“没有酸辣汤吃不下饭”。
她说读书是很遥远的事了,高中时她还参加过文学社团,作文得过奖,她也想过和拍摄自己的学生一样,大学读传播专业,以后做个记者,但终究还是没能上大学。后来她出去打工,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小真晚上10点睡觉,丈夫有时11点打来电话,为了能接到丈夫的电话,她把手机调成震动放枕头下。她说老公很辛苦,常忙到半夜,这年头,只要肯吃苦,日子就会过好。她平常在家带娃,偶尔出来和乡亲们一起赚点零花钱,挺幸福的。但采访到最后,她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还是别放我正脸的照片了吧!”和小真不一样,老黄就很乐意“出镜”。他被大家留意,是因为他比别人“懒”,别人3点就出来割草,他至少晚上1小时,别的男人能扛上百斤草,他只扛40斤。干一阵,就点根烟休息一阵。他还很有见识,看到地上的短草觉得浪费。“本来可以喂牛,办个牛场把云南的小黄牛引进来,两年就可以出栏。”老黄不差钱,自己有收入,儿女工作也不错,和老伴一起来割草是为了“锻炼身体”,“这两年有钱了,肚子一圈圈大了,庄稼人,干活就是最好的锻炼。”而对于天天穿着雨衣在烂泥里拍摄的学生来说,这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他们深切体会到,“蔺草客”不是一张张被贴了标签的面孔;而是一个个丰富具体的人,新闻不是电脑前的“复制粘贴”,脚踩在大地上,故事才会真实地流淌……每个努力的人,都是“大片”——左右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