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成都街头,三毛斜坐在老旧木门前的竹凳旁,“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肖全正在为她拍摄相片。而除了静谧的形态,肖全还记录了三毛在路边、商店、茶铺的动态痕迹。
在路边同一群孩子玩闹,在商店挑选心仪的背包,在老成都的茶馆里品一口大碗茶,这是三毛在成都的“流浪”生活。透过黑白照片能看到浮在三毛脸上的笑容,但三毛内心深处的悲痛与忧郁却需通过了解她的生平才可能知晓一二。
“成都是一个很温暖的城市,成都人民都特别好,路上随便的一个人都是这样,不排外很友爱。”三毛生前在大陆的采访视频中曾这样提及。
可是友爱的、温暖的成都却仍没能留住这个声音软糯、长相温柔的流浪家。在成都之旅的三个月后,也就是年1月4日,三毛于台湾去世,终年仅48岁。
少年特立独行,奈何世不容人
三毛原名陈懋平,祖籍是浙江,年出生于重庆,后来又在台湾长大学习。因为从小喜欢阅读书籍,在很多事情上与旁人看法总有不同。
如:因为“懋”字难写,所以三毛干脆直接去掉,改名为陈平。可彼时的三毛也不过三岁。在此幼龄,别说改名,绝大多数的孩子可能都没有“反对”的想法,横向对比不难看出三毛的与众不同和特立独行。
三毛小时候的数学一直不好,尽管她很用心去学习,并且摸索到成绩提升的方法。但老师还是怀疑她作弊,甚至为了证明三毛是作弊的,老师特地拿一份超纲试卷给她写,不出意外三毛考了零分。
借着这个由头,老师拿笔在三毛眼眶边画两个黑色的大圈,心满意足地说:“陈平同学喜欢吃鸭蛋,今天我就请她吃两个。”随后,老师还让她在学校“示众”。
“从此我得了自闭症。”三毛后来如此说。如果说数学老师的惩戒是诱因,那么根本原因就是三毛内心的流浪思想。
老师要求作文题目为“我的理想”,其他孩子大多数写的是“老师”“律师”“医生”,或者是诸如此类的“高级”职业。而三毛写的则是“拾荒者”。
她这样写道:“拾荒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新鲜的想法、自在的灵魂、无拘无束的肉身,可没有人理解,甚至不愿尝试理解。
只有老师的批驳:“你的理想是捡垃圾,那还念什么书了,赶紧滚出去。”三毛语文很好,但这并不足以支撑她在他人眼光中的特立独行,他们还是会认为合群是极重要的。
三毛的特殊性加之外界的谩骂,造成的结果便是多次休学,以至退学自杀。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痛苦,让她产生了远离人世的想法。
被父母发现之后,母亲跪下伏在她身边,满面泪水,对三毛说:“你如果再自杀,就是伤害我最爱的人,我将永远恨你。”
听到母亲这番言语,三毛才渐渐醒悟:自己还有父母,不能让他们如我一般痛苦。
好在三毛热爱文字,喜欢文学,又难得遇到良师,于是自闭症就逐步远离这个满身创伤的女孩子。良师引三毛深入文学,文学唤起三毛流浪的本能和对爱的向往。
青年流浪远方,追寻爱与自由
三毛在20岁的时候,进入台湾文化大学读书,在那里她遇到了一段恋情,推助她之后几十年的世界流浪。这一次爱恋,三毛主动追求笔名为舒凡的人,甚至到了主动求婚的地步,但最后却是以“被拒”告终。之后便只身前往西班牙修学,想要以岛外的风景来抚平斑驳创伤的心脏。
三毛的父亲在谈及她为何放弃这段感情时解释说:“她认为不能缠死对方,如果再往台湾,情难自禁,还是走吧。”三毛不仅要自己自由,也要自己的爱人自由。
三毛后来曾在西班牙马德里大学、德国哥德书院学习,也曾在美国伊诺大学法学图书馆工作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经历让她的文学能力和生活阅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此期间,三毛遇到了一个小八岁的男孩,也就是《撒哈拉的故事》中的荷西,也是三毛演讲时一遍遍提及的小朋友。
起初,三毛只是把荷西当做一个普通的朋友,只是朋友们会经常调笑他们两个。
一次荷西到达修道院宿舍楼下的时候,朋友们开玩笑说:“Echo,你的表弟又来了哦。”
这时候,三毛跑出去推着荷西说:“你怎么又来了?”
然后荷西就从裤袋里拿出14块钱,笑着对她说:“我现在有14块钱,一张电影票7块,刚好可以两个人看。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其他的钱了,要去的话我们就只能走路去了。”
三毛欣喜又无所谓地说:“没有关系啊!我们就走路去啊,在宿舍附近去看电影好了。”就这样三毛就没有挑片子跟荷西看了第一场电影。
时间很快就到了马德里的冬天,两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荷西对三毛说道:“Echo,你啊,等我六年,我还有四年的大学要读,还有两年的兵役要服。等到这六年过去了,我就娶你。我这一生的愿望啊,不是要一个大房子,就要一个小小的公寓,我出去赚钱呢,你就在家里煮饭等我回来,这就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了。”
三毛听了很感动,因为这就是她曾对初恋所寄予的愿望。可三毛担心自己无法回应荷西热烈且纯真的爱,也无法给予他这样的承诺。于是婉拒荷西,希望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他也不要再到宿舍楼下找自己了。
荷西答应了,说我会守承诺,这六年不会来找你。
三毛中年回忆这一段时说:荷西当时捏着他很少带的法国帽,一边倒着跑一边挥手说着:“Echo再见,Echo再见。”除了马德里的平原和枯树,羽毛般的雪花越下越大,隔在两人中间。
这六年中间两人都很守承诺,没有联系。直到六年后,命运将三毛再次带向了马德里,她与荷西再次重逢。三毛说:遇到荷西之后,以前的一切感情的枝枝节节就都不算了,我就变成这样纯洁的一个人,就是他的太太。
三毛流浪的灵魂终究是有了归属,可是这样的归属也只持续了六年。一次海下作业后,荷西遇到了事故。
在荷西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她守在荷西身边,紧握荷西的手说:“以我们共同的经验你会走过黑黑的隧道,你不要怕。我尚有高堂,我有父母,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可是你不要怕,我会勇敢的握住你的手,过几年我再来赴你的约会。”
三毛曾在《雨季不再来》中写到:在我有生之日,做一个真诚的人,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在有限的空间里过无限广大的日子。
她如书中写的那样努力生活,先是定居国内,又前往中南美洲旅行,创作《万水千山走遍》。随后,又尝试创作剧本《滚滚红尘》,可在影片斩获金马奖各大奖项的时候,三毛付出心血最多,最期待的最佳编剧奖却未落在她手中。
可平静的海面之下从来都不是涓涓细流,而是奔腾的洋流或者是幽深恐怖的海底悬崖。
中年寻爱无果,终到灵魂之所
年,三毛曾为王洛宾到过新疆两次,若说是为寻找爱情难免片面了些,应该说三毛是为寻找爱和她自己的流浪灵魂。
三毛自小便听过王洛宾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对王洛宾的才华从喜爱到欣赏。后通过友人夏婕的讲述,了解到王洛宾的经历与自己无异,同样经历了丧偶之痛。情感的共鸣牵扯着三毛感性的神经,推动三毛向这个年龄比她大30岁的男人表达爱意。
来往的信件,附在信件中的照片,都在为三毛诉说着绵长情谊。只可惜,30年隔着的并不只是年龄,还有对于生命的认知:在王洛宾的眼中,他无法逃离俗尘,万事不顾只为情;而在三毛的认知中,流浪渗入基因,不管人世看法,只有随心去做。
正如三毛年轻时因被舒凡拒绝而远去西班牙一样,这一次被拒的她仍然没有纠缠不休。拿着行李,怀着创伤满满的心远离乌鲁木齐。返程时经过成都,便被肖全邀请拍摄。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幕场景:嬉笑的皮囊下,满是苦痛与挣扎。
四个月后,三毛因子宫内膜肥厚入院治疗,医院。自此,台湾著名女作家的流浪人生,画上了磕磕绊绊的句号。
三毛逝去的真相被人传播的几近异化,版本多样。时隔多年,所谓真相也只能从她的文字和生活经历中窥见一二:丧夫之痛,生理病痛,寻爱被拒,心理的自我折磨,还有流浪的本能,这所有的一切组成了三毛的死亡。
三毛在流浪中追寻爱,又带着爱流浪。她祖籍浙江,出生重庆,学于台湾,求学于西班牙,成家于撒哈拉,一生都在漂泊无依中寻找归宿;遇见荷西,被爱环抱,却又转瞬即逝;再次远寻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爱意,却不得善终。
三毛的人生正如她作词的《橄榄树》一般: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