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个月工资能有15K，对于同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的吧。”陈柯微微有些自得说道。
她的确很优秀，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才毕业三年，已经攒下了二十多万。
“那你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呢？”我问她。
“当然是升职加薪啊，我还打算过两年买房呢，身边的同事陆陆续续都买了，我也得趁早，不然后面又涨价了。”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好像我的问题很多余。
我笑笑没有做声。
记得大学时宿舍睡前聊天时，她兴致勃勃地说将来她要做一名独立摄影师，靠着镜头和文字过理想主义的生活，不管能不能挣钱，但只要饿不死她就会坚持。
她说她讨厌和很多女孩子一样，听爸爸妈妈的话，考公务员，考教师资格证，然后结婚，生小孩，过一成不变的生活。
但毕业以后，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入了又累又挣钱的互联网行业，攒钱、买房子、买哪个地段成了她乐此不疲提及的话题。
接着，便听到她跟我吐槽工作有多忙，有些同事有多难相处，每天都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会要开。
尽管诸多抱怨，但字里行间也能听出她对现状的自矜与炫耀。
这份工作让她整日忙忙碌碌，金钱和同龄人钦羡的眼光让她有种很踏实，清晰的物质目标和升职计划让她精神亢奋。
她不再提起曾经的理想，渐渐沉溺于现实。
2
复工没几天，陈柯突然打来了一通电话，告诉我她即将失业，语气里尽是怅然所失。
公司告知她，她所在的整条产品线要砍掉，人员赘余，出于“特殊时期照顾”，给她和小组成员一个月的时间找新工作。
“那没办法了，赶紧做简历找新工作吧。”我劝她。
但她毫无动静，每天行尸走肉的继续去公司里上班，不投简历也不联系猎头，好像就是在等公司辞退她一样。
作为多年好友，我再三劝她赶紧行动，她却突然冲着我爆发了：“找找找！我也想找！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找什么样的啊！”
我震惊她的想法，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她崩溃地大哭道：“我毕业就在这家公司上班，只做过这行，经常加班到凌晨，除了周末和你聚聚，就没怎么出过门！朋友没几个！恋爱没谈过！现在还要失业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过成这样了！我知道我该再去找工作，可是我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做的这行，只是看着钱多才坚持的……”
也许，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自己当初所讨厌的样子。
3
陈柯说大学毕业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仔细照镜子，尽管面庞在脱离了学生的稚气之后显得更精致，用的化妆品越来越高级，但她总是很心虚看到这样的自己。
她觉得镜子里的她很陌生，就是一个乏善可陈的都市女性，叫人看了觉得很无趣。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毕竟以前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特立独行的摄影师。
但悲哀的是，现今社会里，理想有时候像贼一样，需要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当别人问及理想时，陈柯总是左右言顾地搪塞过去，或者很大众很普通地说
但是唯独“成为一名独立摄影师”好像成了一个丢人的决定，她羞于向众人言说。
她随大流地投身于当下热门的行业，积极钻营，和别人一样，算计着升职、加薪、买房子、结婚、生小孩、挣养老金，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每到一个时间节点就完成一个步骤。
偶尔也会抱怨工作乏味单调，生活枯燥无趣，但很少做出改变的决定。多数时候都享受着一种舒适的麻木，不厌其烦地安慰自己：“别人也都是这样的。”
渐渐地，她成为了“别人”，成为了曾经最讨厌成为的大人，平庸盲从，精明虚伪。
自从成为“别人”中的一员后，她被“别人”的价值观支配，享受着集体的热闹与簇拥，获得了“与别人一样”、“没有落后于别人”的安全感与满足感。
但这种踏实不过是海市蜃楼，当变故来临时，陈柯对当前生活秉持的一切目标和计划都会崩塌，失去这些之后，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4
有一天，你放慢生活的脚步，忘记金钱、利益、权势、地位……你选择面对真实的自己，沉浸在生活细微之处的体验中，失灵很久的五感突然拜访。
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美妙而不吵闹，暗沉的色调变得鲜明，你闻到了远方飘来的食物清香，看着路边悠闲觅食的野猫野狗，咖啡店外墙上精心修剪的藤蔓植物和鲜花，路边摊上红艳的草莓和嫩黄的菠萝……
你是否会发自内心地微笑，偶尔想起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理想”呢？
陈柯崩溃爆发后，我们像读书那会儿一样，躺在一张床上，开了一场卧谈会。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多羡慕你，还没毕业就想明白了以后要干啥，跟你比起来我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想今天吃啥，要不要逃课。”我告诉她当年对我谈及“未来”时的感受。
她很久没做声。
我又拿起手机，翻她的空间，和她一起看她以前拍的照片，告诉她哪张是她得过奖的，哪张是被媒体拿去用了的，哪张是我盗图发过朋友圈的……
她看得很仔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图片，好像在回溯从前。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慢慢动了心思，开始指责我在她拍哪张照片时故意捣乱，哪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全。
我看到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活灵活现的自信与快乐，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被一股暗流推着前行，她浑浑噩噩的向前，没有方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生活触礁以后，悲观绝望的情绪击败了她，她觉得自己再无生路。
但比别人幸运的是，她一直都拥有理想主义，只是这几年为名利所迷惑，她渐渐忘记了真实的自己。
不过没关系，幸好我们都还很年轻。
5
几天以后，她给我传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用过的单反。
她俏皮地告诉我：“它在柜子里睡了好久，该起来干活了，哈哈。”
我发了个鼓掌的表情过去，她很久之后，很傲娇地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她终究是选择了成为大学时想成为的陈柯——那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自己。
我相信对于未来，她会变得坚定、坦然，一定会有一种平和与喜悦从内心深处涌出，让她无惧挫折，笑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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